当魏远放出的消息传到上北、夏疆，最后抵达雍梁王宫时，朱羡瑜刚从宿醉中醒来。
他本是一位励精图治的君主，但当他眼看着千里江山在自己手上趋于繁盛，他觉得他该好好享受他的成果了。否则，他排除万难登上这王位，又有什么意思？人活一世，若最后只得史书上的几笔，听着是恢弘伟正，可于己却并无半分实用。
他将暖床的妃子们赶出寝殿，漱口更衣后，这才抬起满眼的褶皱，开始看密报。
“钧天九奏”是唯一能勾起他兴趣的朝务，但二十余年来，探子送到他面前的，尽是捕风捉影。最接近的一次，是找到那个望舒殿下，司马湘兰。
就说老司马那副丑样子，怎能生出这般貌美的女儿，原来是别人的。可惜了，要是当年早些弄过来，也不至于人财两空。虽然司马湘兰不是朱羡瑜的，但她的死讯传来，朱羡瑜还是有种被人入室盗窃的心痛。
眼看望舒殿下找寻无望，朱羡瑜便将搜查调转到了岐南王室相关人等的身上。只是年岁太久了，久到朱羡瑜都快忘记祁川霖那老家伙的模样，探子没有始终没有给到任何有用的消息。
直到这一次。
“原来有人欺上瞒下。”朱羡瑜倚着拐枕，细长的枯甲一下下敲打着膝盖，“难怪一直没有任何消息。‘张家三子，慧及妖孽……’老刑，又被你说对咯……”
朱羡瑜宠爱的宦官听见“张家三子”，斗胆猜测王上正想知道张丞相的事情，于是将今早送入王宫的东西呈了上来，“王上，丞相府邸一早将此呈入宫中。说是九月十五，丞相在顷海湾大婚……”
他话未完，朱羡瑜却勃然大怒，“成婚？和岐南的残余？这个张以舟，当真要反！”他将大红的请柬拍在宦官脸上，站起身在大殿内不断走动，像一只愤怒的兀鹫。“来人！来人！把张以舟召回来！带上他那个未婚妻！让天刑司派人去！”
天刑司是近年成立的部门，只用于调查战事重犯，出动即是抓人。哪有派他们去召丞相的道理？宦官发现自己搞砸了，匆匆跑出殿，去找永昶王救场。
“公公，您去哪呢？”一个小宦官在玉阶前拉住他。
“去、你替咱去请王爷来。”大宦官老了，跑几步便喘得直不起腰。
“王爷正在此呢。”小宦官朝后一指。朱廷和恰从轿子上下来，走向王宫。他面无表情，但阴云显然正在堆叠。
————
九月十五，顷海湾。天气很好，万里无云，是个难得的暖秋。
齐蔚练完兵、洗好马后，骆羌便下令，今日不准她碰军中事务了。同僚也纷纷抢走她手里的活，催促着她去丞相那。
齐蔚只好离开前锋营，但还是没有去见张以舟。她独自绕着弯，出了营地。最终在东港停下。她坐在一片高地上，望着金光烁烁的海面发呆。稍有空闲，她便会陷入这种状态。愣愣的，什么也不想，什么也不理。
“在做什么？”有人问。
齐蔚回过头，见贺知漾颠着刀走来了。她继续看向海面，没有回答。
贺知漾自顾自一屁股在齐蔚旁边坐下，“以前我觉着山上的落日就够漂亮了，没想到这海边的也不赖。”
“还没到落日时候。”齐蔚生硬地说。
“哟，看来你还是知道时辰的。”贺知漾扯出一根芦苇，咬在嘴里，“有没有酒？”
齐蔚抱着膝，摇了摇头。
“张以舟没买？雍梁的习俗是吃喜酒不上酒？”她朝远处大喊，“喂，你们谁，给本将军整点酒来！”
很远很远的芦苇丛里，趴着一群人。方渝斯、柳临风、欧阳轶、全兴、贺九、贺砚、左桃、无名等等人全在。听见贺知漾的命令，他们你望我，我望你。最终，贺九伸出手，道：“姐夫，给钱。”
至少五个人同时掏了银子给她。
贺九美滋滋地去买酒了，剩下一半人脸色难堪，另一半眼观鼻鼻观心，屁都不敢放。
一会，贺九嘴里叼着鸡，怀里揣着糖葫芦，一手提一坛酒回来。远处的高地上芦苇低垂，秋风绵绵，却不见齐蔚和贺知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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