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8. 拾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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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没事，”张以舟道，“我已经安排人在查了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齐蔚道。张以舟和张絮絮的感情一定很好。张伯说，张大人有段日子在外巡查，张夫人随行照顾他。那时张以渡刚刚从军，家里只剩两个小孩子。张絮絮每晚都要往弟弟房里跑好几趟，踮着脚摸摸弟弟的脸，看他是否睡得安稳。

后来张絮絮出事，是张以舟在废墟里寻了两天两夜，才找到“张絮絮的骸骨”。

张以渡的尸身也是他从锁澜关带回的……齐蔚忽然想起，在民间的传闻里，昭恒大将军阵亡时，身首异处，头颅被万雪国带走，悬于云门七日。当时万雪曾要雍梁以巨额白银，赎取大将军。但雍梁拒绝了。

张以舟去接兄长残身时，有多难受呢？齐蔚不知道。

“怎么了？”张以舟感受到齐蔚忽而将他锁得越来越紧，“哪有不适？要停下吗？”

“没有。”齐蔚吸着鼻涕，道，“张以舟，我好没用。我什么都帮不了你，还耽误你的行程。”

张以舟轻声笑了笑，仿佛听见几句傻话，“蔚蔚，你一直在帮我。”

齐蔚不信他说的。张以舟待人妥帖，从来如煦风，他只是不愿让齐蔚自责，才说这安慰话。

他原本更早便能抵达锁澜关，是因为我才被迫折返。齐蔚越想越气，越觉自己百无一用。小时候齐鲁送她去武馆，她挨了半个月的打后，便再也不肯去了。她怕疼，觉得少几分功夫，也不会如何。谁知现在成了刀俎下，毫无自保之力的鱼肉。

齐蔚坐在张以舟背后，气自己，气那群刺客，气到最后差点嚎哭出声。自小，家人给她传递的讯息都是：只要她想，便没有不行的。她打算盘很快，小聪明也很多，跟着爹能打理家中生意，离开爹，一样将崎岚做出了名堂。她以为，她什么都能做到。

但此刻，她明明什么也做不了。她帮不了张以舟，医不了小孩的胳膊，救不了流离失所的难民。她好像张以舟带在身边的猫，慵懒地睡在他怀里，自得地享有着庇护。

我怎么能，这么没用呢？齐蔚恍惚间，觉得自己是一颗扁平的棋子，仰头四望，是观不到头的格线。她被置于四方之内，察觉到天命逐渐将她围困，她却无力反抗，唯有看着寸土失尽。

“蔚蔚，怎么了？”张以舟对齐蔚的沉默有些无措，他反手拍了拍齐蔚的膝。

“我没事……”齐蔚道。但温骊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，“我没事，真的……”

齐蔚以为是自己的缘故导致张以舟想停下，一抬头才发现，是有人拦了他们的去路。

二十多个草寇蹲守在路上，“从爷爷的山头过，鸟都得留下毛，你们不懂规矩？”为首的红巾粗汉喊道。

张以舟略皱眉头，平荻已经率前卫杀向草寇。这群草寇虽人多势众，但意志松散，根本禁不住平荻他们的冲击，眼见马蹄踏至眼前，纷纷四散。

跟着张以舟的这些人是他的近卫，皆训练有加。平荻吹起一声口哨，追击的队伍立即分成两股，从两翼夹击，逼迫草寇聚拢。

正当齐蔚以为平荻轻松获胜时，前锋忽而勒马止步。平荻做了个下指的手势，跟着他的卫兵便迅速离马，跃地与草寇肉搏。

另一边，张以舟抬起手掌，示意后退。保护张以舟的近卫随即调转马头，撤离谷底。

几乎同时，无数巨石从山头滚落，砸向了他们方才停留的地方。

退上高处后，齐蔚看见一个草寇被逼急了，从雪地中扯出一条麻绳挥舞起来，试图锁人咽喉。齐蔚认出那是一条绊马索，难怪平荻选择下马抓人。他们尚未抵达锁澜关，马比人金贵。

原以为这只是一群趁乱打劫的寻常山匪，可他们似乎懂如何设埋伏，厮杀中，甚至能接下侍卫的几招。

齐蔚指着几个背对背共同迎击的草寇，问：“他们那个是不是军队打法？”

张以舟道：“是。”

齐蔚明白了，这是一群逃兵。难怪张以舟连半句废话都没有，直接让平荻去解决。

好在都是些虾兵蟹将，虽能抵挡片刻，但还是很快便被平荻带人一个个制伏了。平荻问张以舟如何处置，张以舟道：“依军中律令，当如何？”

“当斩。”平荻道，他转身挥起刀。

张以舟抬起手，将齐蔚的脑袋从他肩膀上摁了下去，他的后背挡住了齐蔚的视线。

平荻的刀快，齐蔚接连听见颈骨被劈断的声音，而后是身体倒地的声音。每响一声，她便控制不住地打哆嗦。她以为草寇被抓之后，大抵是被押解去蹲大狱。没想到张以舟根本不打算留着他们。

“大人！饶命！”红巾寇首拼死挣开了封嘴，扑在张以舟马下，“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啊，家中老母尚在，孩儿年幼，可万雪步步紧逼着要吃我们的血肉。锁澜关守军敌不住，援兵又过不去，我们也是人，也想活命……”

“等等，”张以舟止住了平荻的刀，他的马鞭指向那人，“哪里的援兵过不去？”

寇首见还有生的机会，连忙道：“大人，跺河寨的援兵被拦啦，锁澜关不行了，我们只是想回家再见一眼妻儿……”

张以舟并未等他说完，已经扬起马鞭急走。温骊一声凶猛的嘶鸣，竟如天马展翅，高高越过了地上残留的绊马索。它载着张以舟和齐蔚，按主人的命令换道向西北而去。

齐蔚回头，只见平荻再次落刀，红巾裹着一颗头颅砸进了雪地里。谷地已经全被雪染透了。

紧接着，众多马声长鸣，紧追温骊而来。